Wednesday, 19 October 2011

美国佛教的传播经验

美国佛教的传播经验

——李四龙20110209 世界宗教文化


20世纪6070年代,美国佛教取得突破性发展,1970年佛教徒人数跃增到20万人,占全美人口的0.1%,实现零的突破。截止2005年,美国人口3亿,佛教徒272万,占总人口的0.9%,接近1%。

这里统计的是正式皈依的佛弟子,若以常理推断,美国还有一批信奉或同情佛教却没有皈依的佛教徒。这个人数,有的估测是达到3500万,美国佛教的类型很齐全,亚洲佛教的诸多宗派,汉传、藏传与南传三大语系的佛教,都在美国拥有道场,已经产生了相当的社会影响。这就不得不令我们思考美国佛教的传播经验。

佛教为什么能在美国取得如此快速的发展这与60年代的美国政治环境有关。

1965年移民法案促使亚裔大批地流人美国,这时是美国反主流文化最激进的时期,韩战、越战的相继爆发,为佛教在美国的迅速传播创造了契机:亚裔带来了佛教,欧裔美国人则想了解佛教。但是,这只是美国佛教发展的外部条件,而其深层的原因是,美国社会的价值观及其对亚洲佛教的期待。

60年代以来,美国孕育了一种美国化了的佛教,或许能为亚洲佛教提供些许可资借鉴的经验。

美国佛教的特色有三点:世俗佛教、世界佛教和参与佛教,由此可以探讨传统佛教与西方现代社会相结合的可能性。

一、世俗佛教

民主是美国社会的核心价值,这就促使佛教的平等思想要与美国的民主理念相结合,从而突破亚洲佛教传统的等级观念。

佛教民主化的直接结果,一是僧俗地位的变更,美国佛教的重心落在居士化的佛教实践上,淡化了剃度僧尼所起的作用;从而模糊了僧俗的界限,二是女性在佛教社团里的人数越来越多,有许多妇女取得了佛教社团的领导权。

在中国,僧俗之间的等级秩序清晰可见。美国佛教的民主化,使传统的僧俗体制逐渐淡化,居士、俗人的力量在美国占据主导地位。学佛以后最终出家的例子,在美国并不很多。

譬如在美国的上座部佛教,目前很少有信徒出家为僧。目前在美国传法的欧裔大乘佛教徒,大多继承日本佛教的衣钵,有家有室,蓄妻生子。

独身的观念,在当前的美国社会不再被认为是宗教虔诚的标志。因此,美国的僧人,是在寺庙或禅修中心指导信徒,很难成为信徒们永远的老师。这就与亚洲僧人不同,他们在居士面前享有崇高的优越地位。

但美国的居士不会满足于供养,他们要有自己的独立性,希望能对佛法有直接的了解与体悟。当然,在较为单纯的亚裔佛教社团里,僧宝的优越地位仍还十分明显。

同时,美国的信仰格局,相对于天主教国家,更能契合大乘佛教的理念。南传的上座部佛教,并不以成佛为目标,学佛的最高目标是成就阿罗汉果位,佛与学佛者之间有距离,但在大乘佛教,消除了这种距离感。

大乘佛教强调世间法与出世间法的相即不二,就像禅宗常说的佛法在世间,不离世间觉,并不区分神圣与世俗的领地,天上与人间并无必然的圣凡关系,提倡一切众生皆有佛性。大乘佛教的这种不二思想,与美国社会的世俗主义具有一定的相似性。

这种相似性,使大乘佛教在美国获得了发展空间,也使美国的佛教具有世俗主义的特色,出现了在家信徒日益增长而出家僧人并不见多的局面。

台湾佛光山在美国有多家道场,每个道场的出家众并不多,但是每个道场都有由众多在家信徒组成的国际佛光会护持。这种传播模式所推动的居士佛教,其领导权仍在出家众,也就是说,这种模式并没有削弱僧宝的地位,传统与现代之间具有很好的连续性。

因此,美国佛教在很大程度上是培育了一种新型的居士佛教。佛教的传播方式,正在发生一种深刻的变化。

二、世界佛教

美国是一个典型的移民社会,种族问题,长期困扰着美国社会。不同的种族,通常具有不同的宗教文化背景。因此,佛教在美国的传播首先就会遇到种族问题,佛教徒的肤色连带着他们会有不同的文化需求与社会心理。以民主为核心价值的美国社会,必须找到能协调国内多种族、多宗教问题的有效途径。

这就诞生了多元主义 (pluralism)的主流价值,普遍承认各宗教的存在意义,推行宗教多元主义(religious pluralism),鼓励宗教对话。在这样的环境里,亚洲佛教必须转变为世界佛教。这并不因为美国拥有亚洲各种佛教形态,而是美国的佛教需要找到自己的普世性。

哈佛大学的印度学教授德安娜(DianaLEck),既在大学里开设世界宗教:多样性与对话这样的课程,又在出版专著,影响美国人去突破基督教的单边主义。

她提醒大家,在当前的世界里,成为一个印度教徒、佛教徒、犹太教徒、基督教徒、穆斯林,意味着什么各宗教的信徒首先是如何弥合宗教内部的分歧,其次是如何在更大的范围考虑宗教的多样性。哈佛大学神学院也在冲破重重阻力以后,成立世界宗教研究中心 (Center for the Study of World Religions)。德安娜1998年在为《美国佛教》撰写的前言里,以旧金山湾区密集的宗教社团为例,解释了推行宗教多元主义的必要性。

截止1997年,湾区150多座佛教道场,有上座部的,也有藏传的与汉传的佛庙,汉传的大乘道场还分中国与日本,日本的还分禅宗与净土真宗等:此外还有印度教、锡克教、耆那教,以及伊斯兰教的宗教场所。面对如此丰富的宗教多样性,若是推行单边主义,势必导致灾难性的结果。

因此,宗教对话成为一种大势所趋,也是美国佛教徒与佛教学者共同面对的时代主题。
就目前而言,美国佛教的对话对象主要是基督教,以佛教——基督教为主体的宗教对话所取得的成果也是最为显著。

在东西方宗教交流方面起过重要作用的美国夏威夷大学,自1981年起编辑出版《佛教——基督教研究》的年刊,隶属于夏威夷大学的东西方宗教计划 (East-West Religious Project)

这场对话,在西方已成显学,美国还设有佛基研究会 (Society for Buddhist-Christian Studies)。佛教与基督教的对话,从铃木大拙的时代即已开始。而到60年代,天主教梵二会议召开以后,宗教对话在基督教世界已被普遍认可。在这场对话中,美国的宗教学者意在能让佛教与基督教彼此受益。

1986年英格拉姆(Paul lngram)与斯特伦(FriederickStreng)出版《佛教——基督教对话:彼此的复兴与转型》,颇能彰显这种双赢的意图。

1990年科比(John BCobb)发表《空的上帝:佛教——犹太教基督教的对话》,1998年他还发表《超越对话:朝向佛教与基督教的彼此转型》,这位著名的基督教神学家,在过去的三十年里,与京都学派的第三代传人阿部正雄,一直引领北美地区佛教与基督教的对话。

目前这方面的理论著作与博士学位论文,都已相当丰富,互联网上甚至还有这方面的主题书目。

基督禅的提出与发展,堪称是这场宗教对话最成功的实例。1971年天主教神父乔史顿提出基督禅 (Christian Zen)的想法,借用佛教的禅法服务于基督徒的灵修。它的主要内容,是运用数息的方法达到止观的禅境,观想天主,在心灵深处见到天主,与天主结合为一,顿悟天主是爱 基督禅这个概念一经提出,随后受到了佛教与基督教共同的欢迎。像基督徒能否成为佛教徒 佛教徒能否成为基督徒这样的问题,也就随之消解。基督禅的实践,对美国佛教今后的发展或许会有持续的影响。因为禅宗在美国的发展势头还在继续,美国的禅未必需要模仿东方的禅。

在美国的多元宗教文化环境里,亚洲佛教成了一种地道的世界佛教:超越民族的局限性而显现跨民族、跨文化的普世性。

美国佛教的普世性,更多的是体现在所谓参与佛教的理念里。

佛教与基督教的思想互动,基督教向佛教学习禅观冥想的方法,而美国佛教亦在参照基督教的做法,越来越多地参与各项社会活动,诸如社会正义 临终关怀等。西方世界因此又有参与佛教的提法,类似于我们所说的人间佛教

三、参与佛教

从越南到西方弘法的一行禅师,1966年成立了相即社 (Tiep Hien OrderOrder Of Interbeing),并以越南语表述太虚大师的人间佛教四字。

而用英语表达时,一行禅师最早采用了Engaged Buddhism这个短语。太虚人间佛教的提法,最初源自他的人生佛教。因此,参与佛教主要是说,佛教要为现实人生服务,强调佛教徒在家庭与社团里的责任。

现在,参与佛教已被看成是当代欧美佛教的普遍特征。它的含义主要是,佛教需要关注社会层面的问题,譬如世界和平、环境保护、临终关怀、女性解放、国际难民,乃至日趋严重的恐怖事件等社会问题。当前的美国佛教,被认为最能体现参与佛教的特征。

1996年的《参与佛教:亚洲佛教解放运动》、2000年的《西方的参与佛教》,这两部论文集分别介绍亚洲与西方的参与佛教,解释参与佛教的形成过程与思想资源。
前一部论文,介绍亚洲佛教参与社会的实例,主要包括:印度阿姆贝塔(Bhimrao Ambedkar1891-1956)、斯里兰卡达摩波罗(Anagarika Dharmapala1864-1933)的佛教复兴,以及一行禅师、创价学会的弘法实践。

后一部论文集,主要介绍西方参与佛教的弘法理念、实践与特色,涉及美国创价学会的种族多样性佛教环境行动论 妇女在美国佛教的主动性 同性恋的佛教 多伦多亚洲佛教徒的社会行动等。

美国佛教的参与人世,包括家庭化 (domestication)政治化(politicization)两个层面。也就是说,既有人间佛教服务于现实人生的宗教诉求,还有参与佛教涉及社会层面的政治诉求。但这种政治诉求的实现,依靠各种途径的对话来达到符合佛教精神的普世伦理

所以,参与佛教内在的精神动力,是要构建所谓的佛教伦理学:佛教如何能对多元主义的美国社会有益

佛教伦理学在美国的时兴,正是体现了佛教在现代社会继续发挥其积极功效的可能性,运用佛教的古老原则来处理现代社会的崭新话题。
这些年,美国的大学也给本科生开设佛教伦理学的课程,已有多部以佛教伦理学为题的教材。譬如,关大敏(Damien Keown)以研究佛教伦理学著名,他在1992年出版《佛教伦理学基础》。

出于对佛教伦理学的关心,他与普莱比什(Charles Prebish)1994年创办了电子期刊《佛教伦理学报》 (Journal Of Buddhist Ethics)。佛教伦理学,当然是要处理各种世俗问题,诸如财富、生命,生态等,这是参与佛教必然要去面对的问题。1990年史威乐(Donald Swearer)等编的《伦理学、财富与解脱:佛教社会伦理学研究》,对此有所说明。

1992年拉夫洛(William LaFleur)发表《液体的生命:日本的堕胎与佛教》,讨论佛教卷入日本有关堕胎辩论的前后经过,涉及到有关纪念流产胎儿的佛教实践问题。1997年哈佛大学出版的《佛教与生态学》,可以说是首次全面考察佛教的生态伦理。

美国佛教的女性化现象,本身需要构建一种佛教伦理学予以新的解释。自古以来,女性在佛教徒里的比重向来很高,而在出家众里女性的比例并不太高。但是,美国佛教的女性化倾向很明显,不仅是信徒,而且是出家的女众越来越多,这几乎成了一个潮流。

在国际创价学会(Soka Gakkai International)里,美国妇女占据关键的领导岗位。而在欧裔的佛教社团里,女性化更加显著。美国佛教学者,尤其是研究藏传佛教的学者,很重视女性在佛教里的地位与价值,出现女性主义的研究视角。

当然,世俗佛教、世界佛教、参与佛教,上述三点的归纳,只能反映美国佛教的部分传播经验。佛教要在美国的多元宗教环境、在强势的超级大国里传播,必须学会适应美国的社会与文化,创造出一种新佛教,这既不是简单地改变亚洲的佛教传统,也不能简单地去迎合美国的文化需求。

美国佛教的这种主动调适,促成了新佛教的基本理念。因此颇能体现全球化时代的佛教理念。

当前西方的佛教,试图融合南传上座部的禅观体系、汉传大乘与藏传金刚乘的修行理论,有的还独树一帜,标榜自己属于第四乘,即在小乘、大乘与金刚乘以后的最新发展。美国佛教的实践,或许就是第四乘佛教,注重禅修、强调参与,倡导宗教对话,是契合现代西方社会的新佛教。


作者:李四龙



Wednesday, 5 October 2011

佛在美国

佛在美国

1963年,美国佛教徒举行庆祝佛教传入美国七十周年纪念。这是依据1893年芝加哥举行的宗教会议算起。学者认为,此乃佛教传入美国有具体年份记载的最早说法。

佛教传入中国,是在西汉哀帝元寿元年,公元前2年。我们确认这一说法的话,那么至今108年的美国佛教史,即相当于公元106年时的中国佛教。当时中国佛教,仅有几本中文佛经,几所寺院供西域僧人商人参拜和居住,没有汉人出家,佛教被认为是社会上流传的、外来的一种神仙道术,不为人们接受。到公元三世纪中叶的晋朝,由于佛经翻译的开展,人们才开始注意、了解、接受佛教。相比之下,今日的美国佛教,可说是佛法中天

首先,我们不但拥有全世界三大语系的佛经,而且,绝大部份佛经都已译成英文;我们不仅拥有四五百名法师,而且经常有全世界各地的高僧大德学者来美讲经说法;我们不啻在全美国华裔、日本裔、韩国裔、泰国裔等移民区内建有寺院三百座以上,且还在不断增加,更有数座道场,占地面积达一百英亩以上。

其次,佛法越来越受到美国人的欢迎和接受。我们时常可以看到,美国人结伴成行到寺院听经、禅坐、诵经共修;组织团体到寺院参访,了解佛教;邀请法师学者到教堂演讲佛法;社会上、学术界也早已吹起了研究佛学之风,如今,在哥伦比亚大学、耶鲁大学、哈佛大学、夏威夷大学、加州大学、华盛顿大学、芝加哥大学、史坦福大学、威斯康大学、辛辛纳地大学等全国重点学府都设有佛学课程;一些著名的学术杂志,如《宗教》、《亚洲之研究》、《美国东方学会会刊》、《东西方之哲学》等等,都经常刊登佛学论文;每年都有各种佛教学术研究会议在美国各地召开;许多人,听闻佛法后,改变原来的信仰,归依佛教,甚至出家为僧,担负起弘扬佛法;更有不少学者,闻佛法后,称赞不已。学者Alan Watts教授认为:佛法之卓绝性,超越现代西方哲学。”“侵信会牧师沙意尔(Sawyer)博士在美国中部电台布道时说:世界上最伟大的宗教是佛教。在今日的美国,佛教已被视为是世界上唯一的和平的宗教。

其三,美国是个有百分之八十五以上的人信仰神的国家。法律更保障宗教绝对自由。政府不偏护任何一宗教,所有宗教一律平等,所以,在美国的公立学校中,没有设立任何宗教的指导课程。完全自由平等的宗教信仰环境,伴随着高科枝、高物质文明的社会,给佛教事业的发展营造了无穷尽的殊胜机遇。
其四,要加以说明的是,佛教传入中国也好,传入美国也好,都不是借仗坚甲利兵、政治强权有组织地进入,而是由于本国人民的实际需要,而以和平的方式传入。不诱引不强迫人信仰,完全由人们自已通过接触,了解,抉择下,走上了信仰。佛教信徒日益增多。

有位著名的宗教学者这样认为:美国佛教现况,生机勃勃;美国佛教前景,无比壮阔。

(作者正如 ,原刊于美国佛教联合会2001年《法炬》)

Tuesday, 4 October 2011

專訪《TIME》百大人物、《奇蹟》作者 吉兒.泰勒(Jill Bolte Taylor)博士

【遠見雜誌】20094月號 ---  專訪《TIME》百大人物、《奇蹟》作者 吉兒.泰勒(Jill Bolte Taylor)博士

左腦惹的風暴,只有靠右腦救贖

是命運的捉弄,還是上天的恩典?讓一名年輕的哈佛大學腦神經專家遇上一場突如其來的腦中風意外,與病魔纏鬥八年後,卻又奇蹟似地痊癒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199612月一個早晨,37歲的吉兒.泰勒(Jill Bolte Taylor)博士突然遭逢左腦血管爆裂,失去了自主控制身體的能力。
嚴重腦溢血的她並沒有難過放棄,反而憑著自己對腦神經的專業知識,努力找出病因、並設法求援。
  
歷經一場腦部手術以及八年的復健,她神奇地完全康復了!病魔留給她的,僅有左腦殼上一道9英吋長的疤痕;但她卻從病魔身上學到了一堂無價的醫療實習課:親身體驗中風患者的患病、痛苦,以致復健、痊癒的全過程。
     
在這段患病的歷程中,由於左腦的受創,意外開啟她右腦與宇宙間的特殊溝通體驗,讓她進入一種妙不可言的平和喜樂境界。

吉兒.泰勒(Jill Bolte Taylor)的故事,是個活生生的傳奇。康復後的她,依然致力於腦神經醫療研究,同時在全美各地巡迴演說,協助人們更瞭解中風這種疾病。
    
「透過不斷地演講與寫作,她可能是世界上向人們最詳盡介紹中風這種疾病的人,」五年前不幸中風的知名美國電視主持人迪克.克拉克(Dick Clark)如此形容泰勒。
泰勒的傑出貢獻,也讓她獲選為《TIME》雜誌2008年百大最有影響力人物之一。《遠見》特別邀請泰勒接受越洋專訪,這也是她首度接受財經媒體訪問。以下是訪談精華:
       

認識兩腦 理性運用兩種自己

《遠見》問(以下簡稱「問」):《奇蹟》這本書中,你最希望傳達的理念如何?希望傳遞給誰?

吉兒.泰勒答(以下簡稱「答」):最重要的訊息是:任何想要找到平靜的人,都可以在自己的「腦」中找到。當我們愈瞭解左腦與右腦的關聯,愈能把這樣的平衡與平靜投注在日常生活中。

問:一般讀者多數沒有中風經驗,他們要怎麼讀你的書?

答:其實這本書適合所有人閱讀。我們的腦袋是由兩個完全分割的半球所構成的,中間只靠纖維相連,左腦與右腦有完全不同的個性與特質。左腦是比較重視獨立的我,與個人有關,右腦則更在意整體,可以看到更大的局面與周圍所有事務的關聯性。當我們愈理解這兩種腦袋的不同運作,我們愈可以理智地選擇要對世界展現哪一個部分的自己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問:大部分的時候,我們都是右腦思考,還是左腦思考?

答:因人而異。大體來說,西方世界的價值觀比較傾向左腦,像是關心「我」的家庭,「我」的經濟狀況,並且驅迫自己追求物質上的成就,關心的都是個人的居多巴西與亞洲國家的文化則非常不同,更集體性,把個人視為整體的一部分,更看重每一個時刻、更看重自己的身體、更活在當下、更願意表達內心情感,而不帶批判
      
平衡兩腦 感受人類能量連結

問:你從中風後復原至今,且親身經歷了兩腦不同的運作之後,有什麼改變?

答:我覺得活得更平衡,更有同情心、更有情感,感受到與全人類的相連。雖然還是忙碌,但可以在忙碌的空檔中,享受有品質的平靜。

問:你的意思是,最理想的人生是兩腦平衡對嗎?對於一般忙碌的上班族,要如何經歷這樣身心的平靜?

答:是的。通常我們的左腦啟動的時候,只想要逼迫自己做得更多,不想放鬆。有時要刻意地把自己的腦袋關掉,就算只有一、兩分鐘也好。平靜與放鬆對於身心都很有幫助。可以用冥想、禱告,或是放鬆大笑的方式達成。

問:你體驗了左腦關閉後、出現一種特殊的神祕感受。你在書中幾次提到「涅槃」的概念,是否與佛教思想雷同?

答:我並沒有宗教上的特別信仰。從小在基督徒的環境中長大,就像大部分美國人一樣,我傾向「追求如何活得更好」。另一方面,我是科學家,習慣從分析、觀察中理解事務運作的真相。我的這些一般人看來是「神祕」的體驗,是完全來自經歷左腦中風,腦袋關機的結果。這樣的體驗,使我擁有了與我所理解的「佛教」相類似的看法,那就是,所有事情都是能量、所有事物都有連結,同情與愛是生命的核心。因為這個失去左腦的珍貴經驗,使我的理性安靜下來,經歷了這份一般人要透過冥想或祈禱才能得到的答案。 

倖存心得 在醫護體系引迴響

問:你的書主要吸引哪些人?

答:其一是中風倖存者,我的書讓他們的生命有了希望。其二是照護者,很多人把這本書當作病人照護指南在使用,因為從中可以瞭解病人經歷什麼且需要什麼。當然醫學界迴響最大,每個醫療工作者個人的改變,也將加速了整體組織與制度的改變。

問:怎麼樣的改變?能不能舉例說明?

答:對於西方國家而言,對於重大傷病患者的腦部復建是:如果你前六個月沒有恢復,那你就沒救了。事實上這是不公平且不正確的觀念。醫生的一個決定,宣告了病人與家屬的嘗試都只是浪費時間。如果我的書可以帶給醫療體系比較開放的觀念,說明病人沒有跡象的外表下,腦中無時不在經歷細胞的復甦與再生,勢必也會改良?醫護人員對於醫療與復健的方法。這樣的改革在體制龐大的美國需要時間,但是在人口比較稀少的小國家如荷蘭,就有顯著的效果。

問:出版這本書後,帶給你生活哪些改變?

答:帶來更多的電子郵件(笑)。我現在平均一天收100email。這些來自世界各地的迴響,徹底打開我的眼界。我看到全球的人,其實都在面對同樣的問題,也同樣對大腦的運作無知。我同時也理解到不同文化的人,如何體驗右腦的平靜經驗,這使我的眼界大開。我更加確信,我們都是能量的生命體,彼此相連,儘管左腦始終試圖告訴我們,自己是獨立、個人的。但是我們身體裡面其實是有壓迫感的。這樣的壓力與焦慮,阻隔了將自己視為萬物一體的平靜體驗。

問:所以你現在可說是雙腦平衡了嗎?

答:確實如此。雖然還是忙碌,但是非常容易在忙碌的空檔中,進入平靜的心靈狀態,非常美好。
經濟失衡 向右思考新時代

問:身為一位腦神經學家,你怎麼看目前全球的經濟情勢?我們似乎陷入了某種失衡?

答:追求財務與經濟的價值,這些都是屬於左腦的意識。現在的情況也是我們的左腦過度主宰而失衡的結果,我們太逼迫自己成功、以賺大錢為人生目標。如果換右腦的角度思考,我們每個人都命運相連,是全球經濟體的一環,隸屬全人類的的大社群。因此如何永續生存並取得自然界的平衡,比追求個人財務更為重要。未來的生存方式,應從左腦思考轉換到右腦思考。

問:你曾經被財經媒體訪問過嗎?你對企業人士做決策時有何建議?

答:這是我首度接受財經雜誌專訪,但我曾受邀前往企業的會議上演說。我當時給他們的意見是,如果我們想知道如何找回全球經濟的平衡,我們就要先向內找,去看我們身體這個大宇宙,與無數細胞的小宇宙之間的反映與關連。細胞可以維持我們人體的生存,而我們從細胞上可以學習到一件事:當一個有機體、或一個動物與周遭環境發生不平衡的矛盾現象時,細胞便會走向自我毀滅,這有點像我們人類與地球之間的關係。所以,歸根結柢地說,我們應該去看我們人類究竟做了哪些事情,才造成現在這種局面。

如果你從生物系統的觀點去研究細胞,會發現細胞裡頭其實有兩種反應群因素(feedback groups):正向反應群和負向反應群。正向反應群會促使你想要更多同樣的東西,比方說你想吃冰淇淋,那這個反應群就會促使你去找冰淇淋來吃。這概念用在經濟上,就會出現「我想要錢,好,我就去賺錢,賺更多更多的錢。」這會衍生出需求永遠無法獲得滿足的結果,最後就導致自我的滅絕。這種情形與我們現在金融界的氛圍相當類似。

但如果是右腦就會說:「拿一部分的錢就好,其他的錢讓它留著、好讓整個系統能永續經營下去。」當它得到部分的滿足後,它就會變換焦點,轉向一種帶給他人補償的利他行徑。所以我給企業人士的建議是,如果能從生物本能上去觀察學習,用右腦的邏輯來處理事情,那今天一切就會全然不同。但現在金融海嘯發生了,也迫使我們不得不採取不同於以往的思惟邏輯來處理一切。

以愛迴向 幫助更多中風病患

問:你曾被《TIME》雜誌選為「2008年全球100大有影響力人物」之一,你認為自己對世界的影響力或貢獻是什麼?

答:聽到這消息時,我也很驚喜,畢竟我從沒想過要得到什麼樣的榮譽。我想我的貢獻應該是為左右兩個半腦搭起一座橋樑,並且協助人們認識到我們每個人頭腦裡都有兩個非常美妙的半腦,它們彼此迥異、各有高超能力,但瞭解它們的差異可以幫助我們更圓滿地處理生活中的各種關係,更準確地將心中的思想、情感投射到外部世界裡,並且理性地選擇我們所要的生活方式。

問:你在美國各地巡迴演講,最難忘的經驗是?

答:是「愛」。我很驚喜地發現,很多人認為我的言論相當有參考價值,而且他們都用不同的方式來表達他們心中的感動與愛。記得有次,演講後一個十幾歲的年輕人就走過來,跟我道謝,並且問我,「可不可以給他一次擁抱?」我答應了。

我也發現,我帶給大家的訊息,其實是跨種族、跨區域的,不同的人都可以發現這些訊息其實很有價值。

問:有計畫撰寫一本關於如何防治中風的書嗎?

答:我沒有寫書的任何規劃,目前我的心力主要放在研發一種比較平價的、新的腦神經復健醫療設備,希望能協助患有腦部重創或者中風的病人。我曾經在網站上放了一部影片,結果短短一、兩週內就獲得來自全球各地的無數迴響,因此我認為用影片來和讀者溝通交流會比寫書來得更有時效,以後我可能會繼續透過影片和讀者交流,這樣會比較即時、有效率。

問:台灣有不少長年中風病患,有的甚至患病數十年,他們現在還有機會治療、康復嗎?

答:當然有機會。我在面對中風患者時,不是看他們哪個部位癱瘓了,而是去看他們的腦細胞,只要腦細胞能再次運作、不斷地彼此聯繫溝通,就有機會康復。所以我們要提供病患一個適合他們恢復腦細胞運作的環境,細心提供照護。

問:有到台灣訪問的規劃嗎?
答:我非常希望能到世界各地去巡迴訪問,但我目前的演講行程相當緊湊,而且還要參與腦神經復健醫療設備的研發工作,而且我的身體狀況很容易疲憊,無法適應長途飛行的旅程。所以只好暫緩。(楊瑪利、李康莉、黃浩榮採訪;李康莉、黃浩榮整理)